2025高考拉开帷幕。万千学子步入考场，执笔为剑，为梦想而战。来自黑龙江省铁力市第一中学（以下简称“铁力一中”）的3名姑娘不会参加“战斗”了，她们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——通过排球特长，1人被吉林大学录取，两人被中南大学录取。

　　铁力一中体育馆，翻新后的地面铺上了更适合运动的塑胶。墙上隐约可见的裂痕仍记录着12年前那场0∶25的惨败——球网对面，对手的欢呼声像一记重锤，砸碎了少女们的骄傲。

　　铁力一中女排主教练、黑龙江省高层次人才张兆华站在场边，看着如今跃起扣杀的队员，恍惚间又瞥见了2013年那群蹲在地上抽泣的身影。他曾向这群孩子承诺：“我会带大家拿下省冠军。”

　　没想到，这句承诺竟成了改写人生的“第二课堂”：多名同学通过排球特长上了大学，其中4名同学被复旦大学录取；出身农村家庭的孩子，在这里找到自信；女排国手王艺竹，从这里走向全国……排球划出的不仅是竞技的弧线，更是一道挣脱地域与命运枷锁的光。

　　5月24日，哈尔滨市人民体育馆，张兆华和女排队员们正进行赛前训练。他们即将迎来“奔跑吧·少年”2025年黑龙江省排球锦标赛（女子组）。张兆华有些急躁，连续批评了几名队员。

　　同为教练的李维站在场外，她是张兆华的妻子。“兆华那个性格就有点军人气质，做事挺认真，专业技术也挺强，就是容易急躁。他其实在每个孩子身上付出了很多心血，不然她们也走不到全国赛场甚至是名校。”

　　　　夫妻档组队

　　张兆华和李维都是85后，二人来自辽宁盖州——素有“排球之乡”的美誉。他俩从几岁就开始打排球，后来通过这项特长考入大学。张兆华考入吉林大学后保送本校读研。李维考入辽宁师范大学，毕业工作一段时间后考上了吉林大学研究生。

　　李维说，虽然她是通过排球特长考的大学。但上大学后，她选择了健美操专项，也想毕业后当个健美操老师。“但兆华一直想做排球方面的工作，他一直有个梦想，就是组建一支排球队。”

　　硕士毕业时，李维工作找得很顺利，马上要到一所高校当健美操老师。但张兆华心仪的学校没有要他。正当他对未来迷茫之时，同宿舍一个来自铁力的室友向他推荐了铁力一中，“说这里排球氛围特别好”。

　　“他们当时招聘的时候说想招一两个排球专业选手，在铁力排球赛上为教育系统争光。”张兆华向记者回忆起应聘时的场景。他一口答应对方，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，“我想组建一支排球队，你们得大力支持”。

　　“好，没问题！”铁力一中当时负责招聘的校长答应了这个要求。就这样，2011年9月，张兆华和李维来到铁力一中，10月组建了球队。

　　刚开始时，张兆华劲头很足，但李维有些坐不住了。“我一直想去长春当健美操老师，结果让我来中学当普通的体育老师，我经常想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。”

　　李维私下跟张兆华说：“要不咱们回去吧？”“不行，孩子们都招上来了，已经开始训练了，咱不能放弃。”张兆华后来开始做丈母娘的工作，“多方努力吧，我俩在铁力一中稳了下来”。

　　　　一雪前耻

　　第一批小队员是张兆华和李维从周边几所中小学挑选的。张兆华坦言，最大的困难是符合要求的学生少。他们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一，共挑了40多名男女队员。最后，只有十几个孩子留下了。其中就包括后来入选了中国女排集训队的名将王艺竹。

　　有的家长觉得打排球浪费学习时间，主动让孩子退队，还有一部分孩子是不适合走专业路线。对一些有天分、主动退队的孩子，张兆华觉得很惋惜。

　　“我们和家长说，孩子如果走文化课考大学不一定能考上名校，但打球可能性很大，而且孩子本身喜欢打，还有天赋。”刚成立的排球队没有升学案例，家长并不听张兆华的。

　　铁力一中排球队成立后迎来的首个令张兆华印象深刻的大型比赛，是2013年的黑龙江省中学生运动会。小学和初中的孩子，要对战高中生。由于年龄和实力相差悬殊，她们第一局被对手打了个25∶0。在排球界，这叫被对手“剃了光头”。

　　赛后，队员们一个个低下头，士气低落。但张兆华没灰心。他一边安慰大家，一边开始苦练，即使大年三十都要练上半天。

　　2014年夏天，铁力一中承办了全国中学生排球锦标赛，首次参加该赛事的铁力一中女排获得第八名。在男子小年龄组比赛中，球队获得亚军。

　　两年后，铁力一中再次承办全国中学生排球锦标赛，男排首次夺得小年龄组冠军，女排名列第四。

　　“一雪前耻”的张兆华在兴奋之余，综合考虑自身精力及管理情况，开始调整球队，将训练重心转向女排。同时，他还规定，队员一旦学习成绩下滑，必须暂停训练。“我经常吓唬她们，要不没招儿，不学文化课肯定不行。”

　　在张兆华的“吓唬”之下，一批批女排队员通过排球特长考入理想大学。

　　　　被排球改变命运的高中生

　　家住伊春市汤旺县林场的王爽，2016年10月加入排球队，现在是复旦大学行政管理专业的大二学生。挑选队员时，张兆华一眼便看上了这个当时身高178厘米的女孩。

　　“当时教练问我对什么运动感兴趣，我记得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女排夺冠，脱口而出喜欢排球，其实我之前根本没打过。”王爽记得，她说完后，感觉教练眼睛一直在放光。

　　后来，她加入铁力一中女排，并顺利考入大学。家境不好的她，很庆幸加入球队。“这些年，我去了很多地方，长了不少见识。抗击打能力也越来越强，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，不会退缩。”

　　王爽现在还记得当时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场景：“我给家里发了消息。我爸买了2000响炮仗在家门口放了。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，也是我们家附近第一个考上名校的人。”

　　2023年毕业于中南大学广播电视学专业的李思琦，目前在深圳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，还兼着排球老师。她也凭借身高被张兆华一眼看中——176厘米的身高让她在初中生里格外显眼。

　　“排球改变了我的命运。”李思琦说，如果不是排球，她很难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，“排球还让我学会了坚持，它改变了我的性格”。

　　刚参加工作时，一些学生家长得知她是体育特长生，不相信她能教好语文。

　　内心有些难受的她暗自下功夫，“既然家长不相信我，我就做给他们看。我努力关注每一个学生，提升自己的讲课水平”。后来，再也没有家长质疑她了，“这可能就是排球带给我的力量吧”。

　　铁力一中女排取得的成绩与当地政府的支持密不可分。张兆华介绍，现在的体育馆进行了3次改造升级，政府累计投入4700多万元。为了女排发展，铁力市专门出台了政策，每年拨付100万元发展基金。队员们不用花钱训练，享受免费食宿。

　　随着年龄越来越大，张兆华说，他现在面临着新挑战，“再过几年，我打不动了，怎么办？所以，我们在培养队员的同时，也在培养教练员，得让铁力一中女排事业传下去”。

　　中青报·中青网见习记者 杨雷 记者 金卓